作者-文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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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的文可以去围脖上找。

【露中国设历史向】道路——未来

前言:

一位同志的文章给了我灵感,是关于2019年12月15日,红旗歌舞团在北京的巡回演出后人民自主结队在人民大会堂前举着苏/联国旗唱国际歌的事。作者有幸通过那位同志的链接看到了一段现场视频,场面十分壮观宏伟,歌声洪厚气势强大,实在是感人肺腑,令人心情难以平静。故作此文,以表敬佩感动之情。

国设,苏露同体,有失忆情节。

本文涉及的历史资料料:2016年12月25日,俄罗斯一架飞机失事,飞机上的83名乘客全部遇难,无一生还。其中,就有64位亚历山大红旗歌舞团的演员。

2018年1月4日,重建后的红旗歌舞团首次来华演出。


 

最近的事情有点多,王耀感觉有些忙不过来,这也许与他的年龄有关。但对国家而言,年龄并不代表衰老,所以王耀只能承认,他累了。

无论是建国七十周年阅兵后被联合国各国明里暗里的打探军事情报,还是王嘉龙那边的年轻人的闹事,又或者是阿尔弗雷德最近跟他在经济上逐渐严重的摩擦,都让他感到身心疲惫。

唯一的好事大概是终于和伊万家接通天然气了?但是石油的价钱问题还是没谈妥。

他叹口气,看了看车窗外。透过被水汽模糊的玻璃,人民大会堂的轮廓依旧挺立在前方的一片灯光中,如同夜中的群星。那壮丽的建筑,王耀只需要推开车门走进去,将那张VIP座位门票的作用发挥出来,他就能享受一场前苏联顶级歌舞团的表演,于是上司交给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但是他没有。他下了车,将衣服拢了拢,然后静静的站在人流稀疏的大会堂门口。那张VIP座位门票一动也不动地和他的手机一起躺在口袋里,和一张便签没什么区别。

十二月的北京是寒冷的,他在冬夜干冷的空气里里缓缓呼出几缕白烟。即使视线被白雾阻挡,王耀也依旧能看清高挂在门上的国徽的红星和麦穗。与其说是看到,不如说他早已把它们记在了心里。

他就这么在门口晃悠着,不太想进去。也不是说在害怕回忆起什么,王耀只是单纯的觉得这并不会让他的心情好起来。原因他也不清楚,但活了五千年的“老人家”相信自己的直觉。

“亚历山大红旗歌舞团。”

他看着门口的招牌,思维下意识的念道。

“以前伊利亚也喜欢带我去听。”不过经常听不懂。王耀想。

王耀的俄语很熟练,但那是在他加入共产国际好几年后的事。直到中苏联合抗日那会儿,他才能流利的用俄语表述自己的意思。都说汉语难,王耀却一直觉得俄语才难,刚开始学的那几年他完全搞不懂阴性词和阳性词到底是什么东西。对他而言那弹舌音比儿化音还要命,他到现在都不会弹舌。

他曾赌气般的说过“一辈子也欣赏不来苏联的语言”,但偏偏苏联人无论是语言还是其他领域的艺术造诣又很高,王耀有时也不得不承认伊利亚的审美让自己都叹服。不过在饮食上王耀还是选择坚持自己的“审美”,毕竟没有哪个中国人能接受白粥里加有牛奶和糖,而饺子里包着草莓馅儿。

当然最要命的还是那个萨拉,白花花的腌过的生猪肉,还是肥的。

他当年怎么没饿死在苏联。

想起那不堪回首的黑暗料理王耀就有一种捂脸的冲动,他强迫自己把思维放到歌舞团上,不然他这一个星期都不想吃东西了。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招牌上的一排小字上。

一一祭奠2016年12月15日,64名艺术家永垂不朽。

“2016年12月15日……”

2016年12月15日,王耀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那时他和伊万的关系已经缓和,两人已经可以坐在同一张办公桌上心平气和的交谈,国际上的来往和交易也越来越频繁,他们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大家都开玩笑的说他们两个要复合了,但王耀知道,那只能是玩笑话。

王耀也想放下过去,但有的东西他不可能忘掉。所以他无比嫉妒伊利亚,嫉妒伊万。在使用休克疗法转型成功后,他心安理得的忘掉了过去,抛弃了旧身份开始了新的未来。即使开始不顺利,他也依旧充满朝气的走了下去。而那些过往,那些关于他们曾经的单纯而炙热的梦想,他永远只需要从历史书上的只言片语了解到就行了,他已不再需要去承担它的重量。而王耀,却要背负着所有沉重的过去和几乎被沉淀在时间底部的梦想,一个人领着少数人沉默的走下去一一那时的他连在国际上发声的能力都没有。即使在苏联解体之后伊万陷入了十分艰难的状况,王耀也没有能力给他太多的帮助。他仅仅只能拉一把,然后继续各自摸索。但在某些领域,两个国家终究还是开始合作了。

两人就这么看似形同陌路又重头开始的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伊万突然向他表白,王耀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他可以和他握手言和一一为了利益他可以对任何人笑脸相待,如果阿尔弗雷德愿意还钱他照样可以和他称兄道弟。“中俄交好”这样国际的关系他也可以接受。但是想让他放下过去和伊万重新在一起,他做不到。

“我经不起再一次核/导/弹的恐吓,”王耀记得自己当初这么回答,他那时莫名的很生气,连带着那话中都带着明显的讽刺,“脆弱的瓷器需要学会保护自己,这是你说的。”

这是伊利亚说过的话一一他这是反讽;伊万肯定听出来了。王耀还是第一次从那双紫色的眼睛里看到不盛任何笑意的情绪,这样愤怒又耐心耗尽的情绪他倒是经常从伊利亚的眼睛中看见。那双明艳的红眸在敛去笑意,流露出暗色的怒意时非常可怕。王耀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伊利亚回来了。

“没关系,小耀可以再考虑一下。”那种可怕的神色只出现了一瞬间。在王耀回神之前,伊万先一步让笑意回到眼底,“那么小耀,下个周末可以陪万尼亚去看红旗歌舞团的演出吗?”

那语气是罕见又熟悉的温柔,出现在和伊利亚一模一样的脸上。连王耀都忘了中国和苏联关系僵化后,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伊利亚温柔的模样了。那一张还带着体温的门票被塞进手里,明明纸质很柔软,王耀却觉得很硌手。他慌乱的把那张门票塞回伊万的大衣口袋里,有些疲惫的说:“抱歉,我没时间。”

“周末是你的休息日。”

“我不想去。”

伊万听了只是笑了笑,垂下的眼帘掩盖了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

之后的事情王耀就记不清了,他的脑子太乱。等他终于有精力去关心外界时,他已经离开了联合国大楼,坐在了回去的车上。那栋高耸的建筑已经缩成了小小的一块,两边飞快倒退的建筑仿佛要将它吞没。

红旗歌舞团……

王耀倚靠着车窗,按了按太阳穴。

他对这个歌舞团很熟悉,以前伊利亚经常带他去观看他们的演出。他好像记得,那个歌舞团是一个叫亚历山大的孩子创建的,是在哪一年来着?

想不起来了。他随口问司机:“亚历山大红旗歌舞团是哪一年创建的?”

司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因为没有准备,他也只能很模糊的回答:“不知道……好多年了吧,苏联时期创建的。现在有三百多人了。最初的创始人早就去世了,叫亚历山大,全名还挺长的……”

是吗,人类的寿命短暂,那孩子果然已经去世了。

王耀看着窗外,窗外的景物是模糊的,他的目光没有聚焦。

已经这么多年了啊……自己都记不清时间了。


 

12月15日,俄罗斯一架飞机失事,飞机上64名红旗歌舞团成员全部遇难,无一生还。

接到这个消息的王耀正在就着16年春晚节目的事情跟节目策划师吵架。他极力反对把最后一个节目安排为一部极富政治色彩的歌舞表演,他认为过多的政治宣传会让春晚变味,使宣传达到反效果;策划师认为春晚本就是一场大型的思想宣传文艺活动,以此为基础宣扬正确思想没什么不对。两人就此话题越吵越凶,主题也从节目安排偏到了政治思想问题,眼看双方就要掀桌子。这时策划师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忽然举起手机说:“亚历山大红旗歌舞团出事了!”

“……”

王耀因为震惊而率先安静下来,策划师也跟着安静了。工作人员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就是想阻止两个人吵得太凶,连打断自家毒舌上司讲话而挨骂的准备都做好了。结果性格刻薄的策划师没理他,而是转头对着王耀冷笑:“既然国家不喜欢国内的表演,不如请外援?”

王耀翻着手机,没搭理他,事实上他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不敢相信延续了近百年的红旗歌舞团居然一下子因为飞机意外而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成员,上个星期伊万还在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观演,这会儿歌舞团就不得不停演一年甚至更久。他实在消化不了。

策划师还想呛他,策划组的另一个成员为了缓和气氛,已经出起了新主意:“哎,俄罗斯有一个儿童舞蹈团叫‘小白桦’,以前来中国表演过。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①

有人领头就有人附和,另一个人马上补充:“还可以加入本国的一些元素,我们弄个组合节目吧?”

“用红绸子做装饰!”

“叫杨洪基来唱美声!”

“瞎起什么哄!”策划师火了,他只是想呛一下王耀,没想到事情发展完全出乎意料,“王耀,你发表一下意见!”

“……”王耀抬头,说实话他挺懵的。他刚刚还和策划师吵得翻天,这会儿他们居然成同一个阵营里的了。不过他认真想了一下,然后看着策划师发黑的脸色说,“我觉得,我们还是遵从年轻人的想法比较好。毕竟国家的未来是他们的。”

策划师的脸色彻底变成了锅底。


 

这话纯粹是王耀给自己脱身用的,所以他也完全没想到这个决定后来居然被当作正经方案提交了上去,然后还通过了。最重要的是这事他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等通知到了他手上已经变成了两份一一另一份是接机的任务部署书。

等等,为什么是他去?

直到当王耀跑去机场给舞蹈团接机时,他还有点迷惑。

“小耀你不要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我啦。”从飞机上走下来的伊万一边把围巾拉松些一边笑着说,“我是来陪演的。身为国家,我也要尽点两国交好的责任嘛。”

我很怀疑你是把外交官打了一顿换来的此次陪演权一一王耀很想这么说,但是他不能,尤其是在那么多的记者和摄像头面前。所以他只能保持着官方友好笑容,礼仪周到的上前与他握手:“欢迎来到中国,舟车劳顿辛苦了,请随我来。”

“小耀说话不要这么官方啊。”伊万说着,牵住他的手。引得一旁的女孩子尖叫连连。

王耀面上微笑着,悄悄在他的手心狠狠掐了一把。


 

安排一个外国儿童舞蹈团很累,语言不通习俗又不同,任务结束时接待员们已经瘫在了休息室的沙发上。小孩子的旺盛精力是不分国界的,这帮来自俄罗斯的小白桦已经成功让年轻的接待员们放弃了要个孩子的年头。

“其实咱们还算好的。”在所有人瘫在沙发上抱怨累时,一个男性接待员说,“王先生才忙呢,一天都围着布拉金斯基先生转,几乎没休息过。”

“我怎么觉得是布拉金斯基先生缠着王先生呢?”另一个女性接待员明明很累了,却笑得一脸幸福,“他们还在同一个房间休息呢,呵呵……”

男性接待员只能表示他无法理解女人的脑袋都在想什么:“王先生明显也很累了,希望他们能和谐相处。”

“啊,和谐,和谐……喂,”女性接待员敷衍含糊的念叨了几句,忽然说,“你听过……《中俄睦邻友好条约》吗?”


 

“《中俄睦邻友好条约》中明确规定,中俄两国互不侵犯。”王耀看着身上的人,冷冷的说,“你再不放开我,我就直接叫保安把你轰出去。”

伏在王耀身上的伊万笑了一下,仿佛王耀的威胁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玩笑话。他依旧摁着王耀的双手,高大的身躯几乎把体型削瘦的东方人笼罩在自己身下。两个人靠得很近,伊万能感受到对方略有些紧张的湿热的呼吸。

“唔……我好像也没对你做什么吧?”伊万故作为难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笑嘻嘻的说,“不过是在床上胡闹了一会儿,对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王耀又从来都不是什么大胆开放的人,单单是他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他面红耳赤。好在王耀活得久,脸皮够厚,即使耳根都发烧了也能强作镇定的反驳回去:“既然您也知道是胡闹,那就该放开了吧。”

“这个嘛……不要。”近乎孩子气的撒娇,说完伊万就松开支撑身体的手重重压了下来。纵使身下的床再软王耀也受不起这突如其来的重量,他条件反射的要挣扎着起来,结果不出所料又被伊万摁了回去。

“伊万!”

王耀被控制得动弹不得。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伊万的手还算安分的没有四处游走,不然的话他真的会受不了。

“陪万尼亚睡一会儿,飞机上好吵的。”说着,他打了个哈欠,将脸埋在了王耀的颈窝里,仿佛真的很困倦。

均匀的呼吸和参差不齐的发稍扫得王耀颈脖发痒,他伸手推了推伊万的肩膀:“你一个人睡不是更舒服吗?放开。”

“那小耀会不会跑掉呢?很多事情都是无法掌控的,就像红旗歌舞团一样。”伊万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濡湿了王耀的皮肤,微微的震动着那片肌肉,“我本来还想和小耀一起去演出现场约会的,结果一下子就有三分之一的人离开了……永远不会回来。”

别说了……王耀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过往。他重新发起一个话题:“约会?”

“唔……以前不是常去吗?”伊万含糊的回答。

两个人的胸膛紧贴着,王耀能清晰的感觉到伊万的心跳。沉稳有力,令人安心。不过他此时的心跳稍微快了些,连带着王耀也有些紧张。

他迟疑了一下,他知道希望渺茫,但是他想试一试:“你记得以前的事吗?”

你会回来吗?

王耀似乎听到伊万在自己的颔下低笑了一声,那一声非常轻,王耀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下一秒,脖间的刺痛就让他无暇顾及此事。

“唔一一”

伊万手上加大了力度,王耀最终被死死控制住了动作。伊万知道那一下王耀肯定很疼,因为他咬得很用力,一排鲜红的牙印赫然印在纤细白皙的颈脖上,恰恰在最明显最难以遮挡的地方。

“虽说我家已经掘弃了共产主义道路,但相关史料还是有的。”他眯着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微笑着说,“所以说,伊利亚这个‘身份’,我也了解不少。”

“你们是同一个人。”王耀提醒他一一其实王耀也不想承认,但是伊万的语气太奇怪了,让他很不舒服。

禁锢着自己的双手忽然用力了,王耀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他试图挣脱开,可惜于事无补。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王耀索性放弃了对抗。

伊万似乎很满意他的顺从,他笑着缓出一口气,王耀闻到了伏特加清烈的香气:“小耀,‘休克疗法’的效果并不是简单的失忆,而是更换了人格。它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我的性格、外貌和思维方式。即使我记起以前,我也不会成为伊利亚,所以说……”

话突然顿住,他发现王耀走神了。有些想笑,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走神。是因为那个名字刺激起了他的回忆?伊万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些许恶劣。他现在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可以换回王耀的注意,那也是他一直想做的。

不过小耀大概会很生气。

涣散的瞳孔终于有了聚焦,随后是惊讶,然后是愤怒。王耀挣脱不开禁锢,躲不开那个吻,除了无意义的挣扎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任由对方在自己的口腔里攻城略池,直到窒息感蔓延上来,手脚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所以说我们是不同的,”伊万这时才放开他。他怜惜的吻着他的嘴角,身下人因为方才的那一吻而剧烈喘息,这却足以让他沉醉。

“忘掉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王耀无力的看着房间里的天花板,眼里积着不知原因的泪水。他曾经为了这一句话等了二十二年。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百姓们拆毁所有与苏联有关的建筑,将“中苏友谊万古长青”的条幅扯下来践踏,漫天的火焰将他们的回忆化为灰烬,消散于袅袅青烟。他的上司叹息着撕毁昔日的条约,而那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苏联的导/弹已经对准了他的国土。

他想等来一句解释,但最后等来的却是一位美国国务卿的密访。

“不用担心,”当时的上司说,“是对我们有利的事情。”

是的,利益,这是国家之间有的也是唯一有的关系。

王耀不想说话。

伊万也习惯了王耀的沉默,他虽然觉得王耀奉行中庸的行事风格有点烦人,却不可否认这正是王耀的强大所在。能够击碎这份强大的只有时间,凑巧的是他们现在有得是时间。伊万不介意就这样慢慢消磨掉王耀的芥蒂,他享受这样的过程。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伊万在王耀的耳边轻轻说,“我们很幸运,至少现在我们不用担心生死未卜的离别。战争已经结束了。”

“幸运的只是你。”王耀却是苦笑着回答。

你可以重新开始,而我不得不承担过去。

红色的光芒诞生于你,如今你却掘弃了它。

因为16年的事,红旗歌舞团整整停演了一年多。期间中国的综合国力飞速成长,王耀每天有太多的事要忙,以至于他后来几乎忘记了关注红旗歌舞团的相关新闻。后来18年一月,重建后的亚历山大红旗歌舞团来中国演出时,王耀因为中美贸易问题而无心观演,伊万也因为国内的事情抽不开身。那几次演出几乎全靠上司和他的夫人在应付,王耀只是到场表示了一下,他甚至记不清那几次到底演了什么。

“一定有国际歌,”现在的王耀回忆起这件事,他猜测,“那首歌他们一定表演过。”

其实还有很多歌是歌舞团一定会表演的,比如喀秋莎、三套车、山楂树、草原……但王耀第一个想到的是国际歌,那个旋律简单,台词也简单的歌曲。那通俗易懂的几句歌词,曾唱遍所有的共产主义国家,凡是有红色旗帜所在的地方,就一定有国际歌的声音。

那也是王耀学会的第一首俄语歌曲,伊利亚教的。

那时的中国刚刚走上共产主义道路,他几乎被所有人嘲笑贫穷与落后。而他居然还庆幸亚瑟打开了他家的大门,不然他连英语都听不懂,就是与列宁面对面也无法交谈。那是他所见过的最滑稽的场面一一一个中国人正在与一个苏联人交谈,而他们用的是英语。在中国几乎找不到精通俄语的人,苏联人则是不屑于去学汉语。曾经的天朝上国在堕落后什么也不是,万国来朝终究成了千古遗梦。

王耀不奢求再回大唐盛世,他只希望自己不是被众人嘲笑的那个。太过虚弱的国家想要爬起来就必须比别的国家更努力,王耀活了五千年还从没这么拼过,但正因为不知深浅,才会肆无忌惮。他这股不输于年轻人的执着和毅力把伊利亚吓了一跳。

“你没必要这么拼命。”那天晚上,伊利亚推开他虚掩的门一一王耀大概是忘关了。一线暖色的光束泄露在走廊的黑暗中。伊利亚推开门后才发现原来屋内也并不明亮,只是桌上的一豆灯光正好印射在了门上,王耀的身体挡住了大半光线,桌上摊开的书被照得发亮。

“我们会给予每一个布尔什维克帮助。”他边走过来边说。

听到动静的王耀抬起头看着他。其实伊利亚说了什么他没怎么听懂,他只能猜出对方是在劝自己不要心急。所以他摇摇头,用很生硬的俄语说:“不……必须快一点……”中国百姓等不了太久。后面的王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他便选择沉默。

伊利亚习惯了这个“不善言辞”的东方人的沉默,何况这种日常交流本身也不是特别重要。他微微探身看了看王耀桌上的书,是一些很常见的俄语教材,王耀竟然还将部分内容翻译成了汉语。本子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汉字,伊利亚不懂汉语,他也不知道正确率如何,不过看着桌上那两本磨损严重的俄英词典和汉英词典,伊利亚知道王耀一定很用心。

“你在翻译诗歌?”伊利亚在扫了一遍俄文书上的内容后,有些惊讶的问。

“嗯……可以锻炼。”王耀简单的回答,复杂的他也不会说,“我能看懂,能听懂。一部分?”他用手掌覆盖住眼睛揉了揉,看起来很疲惫。

伊利亚点点头,王耀的俄语说得磕磕绊绊,但关键词还是说对了。他指着书上的一段话:“这些词汇你会读吗?”

王耀反应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伊利亚指的地方,然后苦恼的摇摇头。

“你认真读一遍。”

“唔……”

“不善言辞”的东方人抓着头发想了想,眉头紧锁的把那一段文字扫了一遍,然后如幼儿学说话般一字一顿的读道:

“为什么俄罗斯的白桦林如此喧嚣,

“为什么手风琴的声音如此动听,

“风儿的手指一下便将小树叶带走,

“那最后的一片,唉,也随之飘落。”②

读完之后,房间里就安静下来,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就只有油灯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王耀有些紧张,他像个给先生交了一份错误满篇的文章的学生一样,畏惧伊利亚的眼中出现批评的神色。他知道自己的俄语有多糟糕,不然他也不会大半夜了还在案前查音标。

但伊利亚最开始没有批评他。

“不错,发音基本都读对了。这已经很难得了。”他伸手摸摸王耀的头。王耀对于伊利亚这一举动有点小小的不满,不过等他理解了伊利亚的意思后,又因为他的夸赞而有些骄傲。

结果伊利亚接着说:“但是你知道你的语调有多奇怪吗?”

“……”你知道你们说英语的语调有多奇怪吗?!恼火至极,王耀很想驳回去。但是这样很不礼貌,而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于是他仍旧选择沉默。

然而伊利亚似乎误解了王耀沉默的用意,他以为自己打击了东方人脆弱的自信心,于是他随及安慰道:“没事,多与别人交流交流就好了。你这样闷头记单词不行,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

王耀依旧花了点时间来理解对方的话,虽然还是不满伊利亚那近乎怜悯的口气,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反正明天外交团的行程不需要他陪同,出去散散心也挺好。

“嗯,那么早点睡。”说完,伊利亚就自作主张吹灭了桌子上的油灯。

“喂!”我单词还没记完!王耀惊叫出声。

“早点睡,”伊利亚大概猜到了王耀的意思,这几乎成了他们的交流方式。他揉揉王耀的头发,居然还有点恋恋不舍,“明天别打瞌睡。”

“……”王耀想说你别揉我头发了我对头发很在意的。但是同样的,语言不通,他只能拿开他的手站起来收拾桌子,以沉默抗议。黑暗里一切声音都很明显,“嗒嗒”的书本与桌子的碰撞声掩盖了两人的呼吸声,王耀聚精会神的回忆着新学的单词,伊利亚突然说了什么。

“What?”王耀回头问。

“说俄语。”伊利亚强调。

王耀又沉默了,他没想起来那句话用俄语该怎么说。

伊利亚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也明白了他的窘迫。他笑着说:“那你先琢磨吧,明天我再告诉你。”

说着,就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后来王耀躺在床上时,他翻来覆去的想着伊利亚到底说了什么。然而他连对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又谈何理解。于是他又回想起伊利亚隐藏在黑暗中的笑容,莫名觉得伊利亚是故意害睡自己不着的。

第二天,王耀顶着黑眼圈被伊利亚拽出了门。看到他精神萎靡的模样,平时会议上一直很严肃的斯拉夫人差点笑出来,他笑话他像只熊猫,可惜王耀半天没听懂。他又用英语说了一遍,王耀沉默了一路。

不是王耀不想说话,而是那一肚子骂人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我应该去学德语,王耀气鼓鼓的想,听说德语很适合骂人。

而伊利亚说带他出去走走,结果把他拐到了歌剧院。

王耀看到那大写的俄文招牌就犟着胳膊想走,结果被伊利亚死死拽住,伊利亚的力气很大,王耀的脚居然挪不动分毫。他不好直接绊伊利亚的脚,于是就拿一双琥珀金色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一一我说话都有问题,你让我去听歌剧?

伊利亚猜出了他的意思,他微笑:“得先培养兴趣是不是?”

一一那我让你现在去听京剧你有兴趣吗?

伊利亚摊摊手,王耀这会儿的意思他是猜不出来了,但总归是拒绝的话。于是他不由分说把他拽了进去,王耀感觉自己脚底都要磨出火花了。

“我很讨厌你这样的独断专横,”被他硬扯进去时,王耀咬牙用中文说,“你这样和封建主义有什么区别。”

这话当然是气话,不然他也不会专门挑中文说。这不明摆着欺负两人语言不通嘛。然后伊利亚果真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王耀假装没听懂,但沉默不能改变他已经被拖进去的事实。

后来又过了几年,伊利亚某天在和王耀一起办公时忽然问起了这事,那时王耀的俄语已经相当流利了。听到问题的他笑嘻嘻的点了点伊利亚的额头,把那句话用俄语翻译了出来。

“你那会儿挺讨人厌的,”王耀说,“完全不顾别人的想法。最后居然还要求我学唱国际歌,我用俄语说话都说不流利你还逼着我唱俄语歌。”

“可你最后还是唱会了,”伊利亚捉住王耀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很好听。”

王耀的脸红了。他用力甩开伊利亚的手,有些恼羞的说:“反正我这辈子忘不了那首歌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就像你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一样。”伊利亚的手被甩开后,他又伸手揽着王耀的肩膀一勾,王耀顺势就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来考考你,还记得第一句歌词是什么吗?”他扶住王耀的腰,问。

王耀定定的看着那双红色的眼睛,那是与旗帜同样的色彩。那承载着属于他们的道路和未来,是为了理想而燃烧的火焰。

很温暖。

“当然记得。”

他骄傲的说,那时的王耀很轻松的回答了伊利亚的问题。

……

是什么?

王耀看着人民大会堂前的招牌,有些茫然的想。

答案是什么?

他太忙了,这些年国际上的事务越来越多,各国的贸易往来频繁而暗藏波涌。王耀已经没有精力去回想以前,那段纯粹炙热的时光早已跟着苏联解体一起沉眠在冰冷的历史长河中。他只能背着那人的夙愿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他没有机会回头,也不能回头。历史不需要太多的曾经,飞速的发展和激烈的竞争让王耀疲倦又紧张,目光除了未知的前方不再容纳下任何事物。如今蓦然回首,不知何时过去竟已十分遥远,连回忆也变得残缺。

原来他已经忘了这么多。

答案是什么?

“这是最后的斗争……”

当熟悉的歌声响起时,王耀的第一反应是一一跑调了。

真的跑调了。如果不是歌词熟悉得让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又忘掉,他大概会听不出他们在唱国际歌。这帮年轻人们自发的聚集在一起,站在门口台阶的最上层,不断有从大会堂里出来的观众加入他们,他们在齐声唱着中文版的国际歌。

难度减小了嘛,这帮狡猾的小家伙。

王耀笑着想,他没注意到自己笑得很开心。

国际歌真的很简单,就那么几句歌词,旋律也朗朗上口。虽说他们开头唱得跑调有点严重,但后来人慢慢聚拢在一起,合声的优势发挥了出来,歌声一下子变得雄伟激昂,也听不出调子的问题了。

人群开始向下走动一一表演已经结束了。拥挤的人们如海水般流动着,王耀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身边一个小姑娘冲他歉意的笑了笑,然后举着手机跟着人群一边走一边唱。

王耀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副苏联国旗。

鲜艳的红旗被黑发的人们簇拥着移动,在一片神色中如同明亮的灯塔。王耀惊讶于孩子们的大胆。当年苏联解体时他去整理伊利亚的一些东西都要躲躲藏藏,现在这些孩子们居然都敢大大方方把带有五角星的锤子镰刀旗拿出来了。该说自己也有些固步自封了吗,原来这么多年过去,经历了珍宝岛事件和中印冲突后,他的人民们依旧尊敬着苏/维/埃,依旧会歌咏它的辉煌,他们还感激着当年的岁月。

人越聚越多,王耀感到肩膀被频繁的碰撞起来。那个小姑娘早已不知道被冲散去了何处。洪亮的歌声响彻在北京漆黑的夜下,天空中有一点看不见的星,永远悬在道路前方。

“小耀你果然在这儿。”身边的挤迫感突然消失了,一条白色的围巾落在了脖子上,还带着上一个佩戴者的余温。王耀抬起头,果然看到伊万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那正在消散的白汽点缀着他眼中的微喜。

“我刚刚还和你的上司打电话问你在哪儿呢,他叫我来外面找找看。”伊万看到王耀疑问的神色,解释说。

王耀早习惯了他暧昧的举动,相比之下他比较奇怪另一件事:“你怎么也在人民大会堂,我没接到通知啊?”这种事上司应该会安排的。

伊万听后,看起来也很莫名其妙。他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眨着眼睛无辜的说:“上司们不是说好了,让我们一起来看演出的吗?”

“我的上司是这么和你说的?”

“是啊。”

“哦,这样啊。”

已经弄明白来龙去脉的王耀微微笑了。

好啊,他算是知道今天上司为什么死活要推他出来到人民大会堂观演了,合着是两边算计好的!

伊万没去在意王耀的笑容里有什么,在意了也改变不了结果。他替王耀整理好围巾,看了眼还很拥挤的人群说:“小耀你家好热闹啊,你的百姓们看起来很开心呢。”

“给保安增加工作量。”王耀随口答道。他伸手把脖子上的围巾扯紧了些,但是两人戴的是同一条围巾,身高落差又大,王耀这一扯就把伊万给勒到了。

“小耀……”伊万立马一副要哭的表情。

王耀:“……”这大概就是他从没把伊万当做伊利亚的原因。

无法,王耀松了松伊万那一头的围巾,确保两人之间的那一段不会崩直。然后就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跟着人群慢慢移动。

伊万也不说话,他跟着王耀身边,替他挡开挤过来的人。

王耀轻轻的哼着国际歌,是他以前学的俄语版的。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该怎么唱,也许是今天想起了太多,也许是孩子们的合唱唤起了那差点消失的记忆,也许他其实一直没有忘记……

“乌拉一一”歌曲结束,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昂的高呼。王耀和伊万同时抬头,一点冰凉融化在脸庞。

下雪了。

结束了合唱的人们向车站的方向簇拥而去,密集的人流昭示着这个国家的富足。夜色里的纷纷雪景,匆匆脚步的人民,汽车鸣笛声和喧闹声,红旗已经被收了起来。这场仿佛来自西伯利亚的雪,告别了过去与悲伤。大雪后,冻僵的土壤会长出大片的向日葵,它们熬过漫长的等待和黑夜,在黎明到来后追逐着东升的炙热的太阳,漫天红霞映照着白雪与蓝天,它们铺就的道路会延伸到前方,延伸很远很远……

伊万牵住王耀的手。

“小耀,我们回家?”

“嗯,回家。”


 

    正文

-The End-

文章后续(皮一下用的):

王耀:……等等,什么回家?回哪儿?

伊万:回万尼亚家呀,小耀不是答应了吗?^し^

王耀:我什么时候答应……我知道了,又是上司是吧。真是飘了啊,他以为我不敢打上司吗?

上司(汗):我不是,我没有,那是俄罗斯找的借口,别什么都怪我头上!


 

①:“小白桦”儿童舞蹈团其实是在18年来中国参加了文化交流会活动,并没有参加16年的春晚。此处为了符合文章逻辑,作者做了一些改动。

②:《白桦林》,二战时期的乌克兰民歌,讲述了一位战士告别家乡从军参战的故事。

后记:

这一篇就到这里了,感谢 @颜临歌 同志提供的题材。我感觉我有点写上瘾了,本来只是想写一个短篇,现在我打算将它发展成一个系列。预计会有三篇,分别是《道路——未来》(此篇已发表),《道路——过去》和《道路——现在》,我会在今年开始继续发表。可能会有相关番外,届时我会注明。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这种纪实向的简洁文风,也是第一次将历史融入文章中,其中也不可避免的加入了个人特色和一些想法创意。文章多有不足,如有不妥之处请指出。

作者在此申明,因为原著设定,文章中会部分涉及史事和政治人物,其内容大部分属于虚构,仅用于二次元娱乐,请误与现实混淆。作者没有任何侮辱政治人员和国家体制的用意,仅是拿笔写个把字,逗人一笑罢。

愿中俄友谊长存,世界和平共处。

最后,再次感谢提供题材的同志。擅自将您写了进去,您应该能看出来吧。

                              2019.12.19.23:17.

                                     作者文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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